《观海》第十五章
唐霂是被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给闹醒的，那声音虽然不大，但是贵在坚持，已经“哐哐哐”地响了能有几分钟了。他就好奇了，敲门的人手真的不痛吗？
“诶！” 唐霂觉得自己脑子都快炸了，不耐地蹬掉身上厚重的被子，朝楼下嚷嚷了一声。
敲门声终于停了。唐霂叹了口气， 晕头晕脑地从床上起来，撩开窗帘看了一眼。外头天已经大亮了，一时也分不清这是早上还是中午。这一觉睡得挺香的，唐霂睡觉也不认床，只不过……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裤裆，无奈地笑了一下。
下楼梯的时候敲门声又响了，还伴随着林肴的声音:“唐先生。”
“早。”唐霂几乎是扑上去把门拉开的，这声音真是太闹人了。他强撑起一个微笑，看着面前一脸无辜的林肴。
得了吧，这肯定是早上，林肴像个小闹钟似的，准得不行。
“早上好。”林肴笑着回应道，“您的早餐已经放在外面了，展老板也在外面等您。”
唐霂觉得自己多半是没有睡醒，因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“早餐是展临”。
睡糊涂了真是。唐霂拍了拍额头说道:“好，我马上过去。”
出了门才想起来自己脸也没洗，衣服还是穿的展临的睡衣。
他刚想叫住林肴，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展临。
靠......唐霂僵了一下。现在自己是什么样子，头发乱，脸没洗，衣衫不整......
“唐霂，我还以为你被床吃了。”展临给林肴使了个眼神，林肴立刻识趣地走了。
“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。”展临语气中并无责备，他走到唐霂面前，递给他一个袋子，“一次性的洗漱用品，一会过来吃早饭。”
“哦谢谢啊.....”唐霂接过袋子，转身欲走，顿了顿，又转回来问道，“那什么，洗手间在哪儿？”
“走吧，我带你去。”展临拍了拍唐霂的手臂说道。
唐霂对着镜子洗漱的时候，展临就站在他身后百无聊赖地抱着胸看着他，唐霂一抬头看镜子，就能对上他的视线。
“腻看着窝干哈？”唐霂满嘴的泡沫还没擦，看着镜子里的展临口齿不清地问道。
“谁要看你。”展临啧了一声，“衣服给你带过来了，弄完了出来吃饭。”
他把一个袋子放在洗漱台一边，转身走了。
嘿，脾气还挺大。唐霂冲展临的背影做了个鬼脸。
衣服只有内穿的衬衫，因为唐霂出门的时候带了外套。衣服连多余的一个褶子都没有，看着崭新，应该是新买的， 上面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。
大小很合适。唐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轻笑了一声。他把换下来的睡衣放进袋子提着出去了。
“来了？”展临坐在桌子边，正准备往嘴里塞一块糕点，看了一眼唐霂，“衣服看着挺合适的。”
唐霂坐下，也不客气了，拿过一个卤鸡蛋开始剥壳，顺便打趣:“是啊，男模都这个身材，穿什么都合适。你也没吃早饭？”
“没呢，留着胃过来吃，不是我夸啊，这儿做的比外面好吃多了，还干净。”展临看起来很自豪地笑了笑，慢慢搅着碗里的瘦肉粥。
唐霂咬了一口卤蛋，很入味。
他赞同地点了点头。
他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。不是什么山珍海味，可是和展临同一桌慢慢地吃早饭，还是一件很让人觉得惬意的事。
“展临，我记得你也会做饭吧？”唐霂咬了一口糕点，问道。
“嗯，是啊。”展临看了他一眼，面露疑惑。
“什么时候你再做一顿尝尝呗……上次那碗面还挺好吃的……”唐霂声音一点一点变小了，忽然觉得害臊。这一大清早的在这儿说什么呢，万一展临不答应那岂不是……
“好啊，等你什么时候有空，你来我找我，我做给你吃。”展临说道。唐霂愣了一下，朝展临眨了眨眼睛，眼里的欣喜都来不及掩藏。
平日干什么都喜欢直来直去的，还没有在一个人面前那么的小心翼翼，委婉忸怩过。他只能带着内心那处最直接的想法，慢慢地靠近他。
“我一个闲人，不存在有没有空这一说……”唐霂快速低下头喝了一口粥，怕展临看见自己眼中的期待。
唐霂深觉展临和自己以往玩闹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，展临的身份地位，他的包容与温柔，都值得唐霂认真且真心地去对待他。
两人你一句我一句，一顿早饭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。
唐霂也没什么理由赖在观海不走，展临陪他走到观海门口,观海这个时间还没开门，只有店内的人在打扫卫生。
唐霂说：“这身衣服和睡衣我带回去帮你洗了，回头我再给你送回来。”
展临点点头：“行。要不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唐霂往前走了几步摇了摇手：“不用不用，挺近的，我打个车就回去了。”
展临也没有再坚持，陪他在门口打到了车，说了句注意安全。
车开出去了之后，唐霂回头看了一眼，展临还在那站着没动。唐霂觉得自己像团棉花一样蓬蓬松松的，快要飘起来了。展临也太细心了吧，怎么像照顾小孩子一样啊。他搂了搂怀里的袋子，嘴角扬起了一个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弧度。
展临站在观海门口，看着那辆出租车驶远，感觉自己还不是很清醒。昨天晚上在家里就没怎么睡得好，晚上间断地醒了几次，断断续续的梦里竟然还有唐霂。
这是他第一次让别人进那个小阁楼，以前就连给小阁楼打扫卫生都是自己亲力亲为，不在的时候也会把小门锁好。但是他并不排斥唐霂进去，甚至都没有特别思考过要不要让唐霂进去，仿佛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，还留他在那睡了觉。
“小林，我先走了。”展临没有再进观海，给林肴打了电话就开车去公司了。
这也是展临第一次，为了陪一个人吃顿早饭，推掉了公司的早会。
唐霂也没忘记自己身上没带钥匙的事儿，在车上借里司机师傅的手机给姜瀚越打了个电话，让他带上钱和开锁师傅到他家小区门口候着。
姜瀚越听到这事儿的时候起床气都没了，笑得发抖：“老鸭你可真是个鬼才，哪天你要我带个施工队来给你重建房子我都觉得不稀奇。”
唐霂挂了电话之后想了想自己的举动，确实是够蠢的。
出租车很快就开到了地方，但是保安不让出租车进小区，唐霂只好把姜瀚越叫出来付车钱。
“你行，我是真的服你。”姜瀚越一边递钱给司机一边看着唐霂说道。
姜瀚越把一串新的钥匙递给唐霂：“我让开锁师傅把锁孔也换了个新的，免得不安全。”
因为给别人家开门之后开锁师傅就会有门的钥匙的样本了，防患于未然嘛，就算这小区安保做得很不错，留这么重要的东西在别人手上心里终归是不踏实的。
害人之心不可有，防人之心不可无。
唐霂拿着钥匙轻轻应了一声。
姜瀚越很自然地跟着唐霂进了他家，然后一副大爷样瘫在沙发上，拍了拍沙发说道：“来给你恩人倒杯水。”
唐霂瞥了他一眼，还是乖乖去厨房倒水了。
姜瀚越难得有机会可以损唐霂两句，自然不肯放过这大好的机会：“老鸭，你说说你昨晚干啥去了。是不是出门会小情人，然后激动得钥匙都忘带了？”
在厨房倒水的唐霂手一抖，差点摔了水壶，立刻回嘴道：“我没有。”
“哎哟哎哟，还急眼了。有啥不好意思承认的，都是成年人了，可以理解嘛。”说着，姜瀚越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从厨房端水出来的唐霂，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，越看越欠揍。
“老鸭，这身儿衣服不错啊，没见你穿过，小情儿送的？”姜瀚越点了点头，一副很高深的样子，“眼光还挺好，这衣服不便宜啊，可真舍得给你这糟老头花钱。”
唐霂懒得理他，把水放在桌上，然后坐在他旁边想给展临发短信保平安。
等等……唐霂咬了咬牙，自己是不是又忘了要展临的手机号？
这他妈的谁受得了啊？唐霂差点给自己一巴掌，这哪有追人的样子，这么久连个手机号都没存上。
姜瀚越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唐霂提回来的袋子里装的是睡衣，还是他自己的睡衣。
“唐霂！”姜瀚越大叫一声，一看就是被吓得不轻，他把杯子放在茶几上，紧张地搓着手。
唐霂正在懊悔着，差点被姜瀚越这一声吓得跳起来：“干什么你！”
两人大眼瞪小眼。
“不是……老鸭，兄弟我不是怪你，我也知道你寡久了……”姜瀚越神色复杂地看着他，在脑海里飞快地组织着语言，要怎么说才能不那么直接呢……可这事有点严肃……
唐霂无语地看着姜瀚越一会皱眉一会叹气，寻思着自己怎么就寡久了？这家伙啥意思，是想说自己太饥渴吗？
“老鸭，作为兄弟，我有义务提醒你，不要……就是，在外面那个……你睡衣还带出去……那个，不干净，容易得病……”姜瀚越支支吾吾地说着，小心地观察着唐霂的表情。
这下唐霂再傻也懂他的意思了，看把这家伙急得连自己全名都喊起来了。
“你刚才说的那个小情儿，是展临。”唐霂清了清嗓子，尽力用镇定的语调说道。
小情儿。他还没办法把这个词和展临联系在一起，在他心里展临不应该配这个词，这样未免太轻薄了。
“哦哦哦，展临啊，那展临就还好……”姜瀚越松了一口气似的连连点头。
半晌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。
“我靠？你他妈的，你跟展临那啥了啊？”姜瀚越的心情仿佛在坐过山车，他这次彻底震惊了。
万万没想到啊，唐霂怎么会和展临勾搭上，在他眼里，这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。更何况展临还不是个普通人，不说他家有没有钱有没有地位，这事要是让他家那个向来以严厉出名的展父知道了，就事不能善了了。
而且圈里也从没风声说展临对男人还有兴趣。真正是一点风言风语都没有。
展临那样子看起来，不像啊……姜瀚越差点惊恐得面部抽筋。
“别多想。”唐霂还来不及解释，就看到姜瀚越已经脑补完了一出大戏。所以说有时候思维太活跃还真不是个好事儿，别人还什么都没说呢，自己就先把自己吓死了。
“我跟他现在就是纯洁的朋友关系，你别多想。”唐霂拍了拍姜瀚越的肩。
姜瀚越咽了口唾沫，半天没回过神来。
“什么叫“现在”？你难不成还准备跟他发展长期的那种关系？”姜瀚越皱着眉头，表情难得变得严肃。
姜瀚越在脑袋里过滤了一下关于展临的信息，最后发现竟然所剩无几。
心里很没底，真的很没底。他不了解展临，他也不相信只跟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唐霂了解。
“老鸭，你老实跟兄弟说，”或许是姜瀚越真的没从唐霂神色里看出开玩笑的成分，心里更没底了，不得不再次搬出“兄弟”这个词来压压他，“你是不是对展临有那个意思？”
唐霂慢慢歪了歪头，一时没有出声。
不知道，我也不知道，你别他妈问我。他很想这么说，但他没有。
姜瀚越说出这些话，还有刚才他那个仿佛被雷劈了的样子，都让唐霂很心虚。
自己真的对展临有意思？唐霂之前都还挺肯定这一点的，可是现在忽然不确定了。因为展临和周南钧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，他不知道该怎么分类自己对他的亲近。
或许不是那样的感情呢……唐霂侥幸地想。
他摸出外套包里的那半包烟，抽了一根出来放进嘴里叼着。姜瀚越见了，叹了一口气，帮他点上了火。
“老鸭，这事不能冲动。你根本就不了解展临和他家老头子。”姜瀚越收好了打火机，语重心长地说。
唐霂闭了闭眼，尼古丁让他短暂地放松了，他吐出一口烟，慢吞吞地说：“我知道。那就先了解他再说吧。”
姜瀚越差点被他这句“再说吧”给吓到地上去。同时他也意识到，这次唐霂和以前从态度上就真的不一样。
“行，哥们儿信你。我回头找人帮你查查他。”姜瀚越低声说道。
姜瀚越后来连自己怎么走出的唐霂家都不记得了。他被街上冰冷的风给拍醒了，想起了原来他和唐霂关于周南钧的一段对话。
“老鸭，周南钧真成你小情儿了？”
“什么小情儿不小情儿的，小孩子罢了。”
“这次玩真的啦？你小心你爹把你腿给断了。”
唐霂当时是怎么说的呢，姜瀚越抬头看着天空细细地想。
想起来了，他说，假的，就是想帮他一把。
再往后的对话姜瀚越就记不起来了，但他猜自己也肯定没有深究。
看啊看啊，如果对方换成展临，他们就谁也没有办法随意置之了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