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BL短篇】《卡普格拉妄想症》
"扬扬，起床了好吗?"闻彬声音还未完全落下，肖扬已经立刻从被子里睁开了眼睛，身体敏感地蜷缩起来，整个人连带着被子一起缩进了床靠着墙壁的一角。
"扬扬，对不起，你别怕我好吗……"闻彬手无足措，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，他双手垂落在身侧，指尖焦躁又紧张地搓捏着裤缝线。闻彬穿着件很普通的灰色宽松毛衣——自从肖扬生病，他一切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，连穿稍微明艳一点颜色的衣服都会遭受肖扬的坚决抵制。
"扬扬……别这样不理我……"闻彬走上前，一条腿已经跪在了床沿上。
"啊——你走开!别过来!"肖扬惊惧地瞪大了眼睛，惊恐地看着他，"你就是个骗子，你根本不是闻彬!"
闻彬情不自禁地停下了动作。
他已经记不清肖扬是第几次说这句话了。
"你根本不是闻彬!你去死吧!"
"你是谁!你为什么要扮成闻彬的样子!"
"救命啊，救救我，求求你快走吧……"
一瞬间，往日里肖扬每一句绝望的哭喊，一下子涌进了闻彬的脑海，连带着每一根神经，酥酥麻麻地疼。
我是不是该走了?这个想法只浮现了一瞬，就立刻被闻彬压下去了。
他放心不下肖扬，他没办法离开他。
肖扬……也一定离不开他吧?对吧……所以他不能走，他怎么能当逃兵，肖扬只是病了，只是暂时不认得他的。
一切都会好起来的，他会带着肖扬去治病，会去看最好的心理医生。
"扬扬，我不过来，你快出来吃饭，要不然粥该凉了。"闻彬慢慢将腿从床上撤了回来，默默地站回到门边，像一个被遣返的士兵一样，可怜地盯着他的君主。
肖扬浑身都在颤抖，目光空空地落在房间里的一个点上，手指把床单绞紧，用力得手上关节处都泛起了白。
"我，咳咳，我出去。"闻彬开口，发现自己嗓子变得又干又疼，声音被抽走了力气似的，喑哑无力。
闻彬退出房间，三秒之后又回来细心地关上了门。
肖扬的手脱了力，床单皱巴巴地落在床上，他眼角泛着红，咬紧了牙，狠狠地盯着手心被自己掐出的红印。
不能被那个男人欺骗了，他根本就不是闻彬。骗子，他们都是骗子。那个神叨叨的医生也是，竟然说自己生了病，根本没有!是他们!是他们想要害我才这样说的!千万，千万不能掉以轻心。
肖扬的身子还没有什么力气，他缓了缓，打开门走了出去。
肖扬盯着洗漱间里的镜子，用手指用力地抚摸着自己的影像。
"扬扬……"闻彬的声音在浴室门口响起，肖扬像受了惊的小动物一样快速地缩回手，很用力地打开浴室的门。
"你干什么?"肖扬听见自己狠狠地问。
"我只是看你进去了很久……有一点担心而已。"闻彬看着他，不知道该怎么调动自己脸上的表情，让自己看起来生动轻松一点。
他好久不会笑了，连哭也是不可以的。肖扬会骂他，会用抱枕扔他，有一次还打碎了玻璃杯，用力把闻彬朝那堆玻璃渣推去。
记得那天肖扬站在阳台上，脚下踩着一个很高很高的椅子，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。闻彬觉得自己的魂魄都随着肖扬一起被拽离了地面，放在很高高的地方。闻彬僵硬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变得很慢，他顶着肖扬充满恶意的眼光，好像丢了魂一样走到肖扬旁边。
他说不出话来，他只是颤抖着弯下膝盖，"嘭"的一声，很重地跪在地板上——事实上他早就没有力气去控制自己跪下的力度了。
他的灵魂好像升得很高，他看见自己伏下身，用手紧紧地抱住头，把额头再地上磕了一下又一下。
他听见自己说:"求你了，让我代替你去死，你下来，我去死。"
"我去死。我去死。你下来。"
闻彬麻木地重复着这句话，他的脑洞已经不会思考了，他只能不停地磕着头，然后由着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。
直到肖扬冰凉的脚踩着他背下到地上，他才觉得自己的魂归了位。
"好，你上去，然后从这里跳下去。"他听见肖扬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。
闻彬抬起头，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睛里流出来，又好像没有——他好像失去知觉了，大概是阳台上太大了。
对，风太大了，所以肖扬的脚那么冷。
于是他跪着，默默地挪到肖扬脚边，他看见肖扬下意识地往后退，甚至抬了脚，他以为肖扬会踹过来，然而没有。
于是他很感激地轻轻用手捂住他冰冷的脚。
"去把鞋穿上，你脚好冷。"好像是他开口在说话，又好像不是。
然后闻彬慢慢站起来，看了眼椅子，又看了眼肖扬:"我不敢走，我好害怕我不在了，你会出事。"
肖扬冷漠地看着他，不说话。
"我不是怕死，我只是好担心你。"
肖扬看见闻彬朝自己走过来，他很快意识到闻彬可能是想抱自己，于是他立刻退回屋子里，命令道:"别碰我，你去做饭，我饿了。"
他们都再也没有提过那件事。
肖扬没说话，侧身避开闻彬，出了浴室。
闻彬思绪拉回，跟着肖扬的背影一起走。
他已经不会转了，像个坏掉的机器。
比起害怕肖扬不认他，他更害怕肖扬从这个世界上离开。
肖扬从不知道哪一天起，忽然觉得这个世界被掉包了。闻彬不是闻彬了，家里的所有家具也不是原来的了。虽然他们都一模一样，都就像被换了夹心的糖，他总是能感受到那种不同，并且日愈强烈。
那个也就闻彬的男人非要说是自己的爱人，但是肖扬明白，他并不是的，哪怕他们的头发丝都一样。
于是他一开始想着该如何让这个人离开闻彬的身体，可是好像不管怎样都没有办法，那个人不知道是谁，总是不露一点破绽，连关于他们私密回忆的问答也都对答如流。
真的是可恨，可恶。他不得不去找医生，他要证明自己没有病。
他把这个决定告诉了那个霸占闻彬身体的人，并且坚决地要求他一起去。那个人好像很高兴的样子，一路上都在安慰自己，并且保证自己绝对不会离开。
可肖扬巴不得他早点走了才好。
谁知道连医生也被掉包，竟然说自己生了病。
怎么可能，根本就是胡扯!
从此之后他不再约束自己的恐惧和愤怒，他随意地摔碎任何东西，说出任何难听的词汇，做出任何危险的事情。他把闻彬赶出了他们的卧室。
他知道那个叫闻彬的另一个人会在自己睡着后偷偷从隔壁房间跑来，有的时候是吻自己，有的时候是牵牵手。
他睡着了，可他就是知道。
他太累了。
每天应付这样奇怪的陌生人。他凭什么顶着闻彬的脸!
于是一切发生得毫无征兆却又有迹可循。
警察和医生堆满了这间房子，白色的布堪堪盖住血迹和冰冷的手臂。
两个担架一前一后抬了出去。
隔壁邻居被吓坏了，听说是一个杀了另一个，再自我了结。
可邻居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，毕竟他们是那么一对幸福温暖的爱人。
-END-
ps:患有这种病的人会认为，自己的爱人被一个具有同样外貌特征的人取代了。